羽·赤炎之瞳 第四章 幽蓝之海-《羽系列》


    第(3/3)页

    这些都是叶城青楼里数得着的红人儿,无不受过殷夜来的照拂。除了国色楼的天香没有来之外,几乎是十大花魁全到齐了。平日如果要宴请这些女人,只怕没有上万金铢一场都请不齐全,此刻却是不约而同地济济一堂,莺歌燕舞,好生热闹。

    “姐姐真是福大命大,”那些美女七嘴八舌地围着殷夜来,“我们都吓死了!”

    “那个浪,真的太吓人了……居然那么高!”

    “是啊!如果不是城主跳下海把你救起来,姐姐只怕凶多吉少了呢。”

    “是么?”殷夜来苍白的颊上浮起一个莫测的笑,“城主真是好人。”

    “是啊,姐姐昏迷了一夜,城主就在榻边衣不解带地守了一夜,”绛珠却语义深长,望着她,掩口一笑,“不过,当听御医说姐姐伤情好转,即将醒来,他却又偏偏早早的回去了,连留下见一面都不肯----还真是奇怪呢。”

    殷夜来默默地听着,不置可否地咳嗽着,就着春菀手里喝了一口药,刚一动,肋下便是一阵剧痛。她探手摸了摸,那儿的血已经止住了,但是却有一种寒意,一直牵连到她的五脏六腑,令她体内的气脉紊乱无法凝聚。

    她刚喝了一口药,就猛烈地咳嗽起来,连忙拿过布巾捂住嘴。

    “小姐!”春菀惊呼着上前,“你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没事,”殷夜来均匀了喘息,微弱地笑着,示意她别在那么多姐妹面前惊慌失措,然后把那块布巾收到了床底----布巾上沾染的药汁中,夹杂着点点的褐色血块。

    经过这一场剧烈的搏杀,自己病势看来又恶仑。这个在十年前就坏掉了的身体,还能支撑多久呢?如果不是因为他,可能今天就会长眠在那一片碧海中了吧?

    模模糊糊中,她犹自记得那个人来到身边,奋力将自己从海里托出的那一瞬。那是她失去意识前,脑海里最后一个镜头----那一瞬,心里不是没有感动。当他在怒潮里不顾一切抓住自己的手时,她甚至以为是十年前的岁月又回来了。

    而这一次他抓住了她,他们将永不再分离。

    可是,一切不过是一瞬间的恍惚错觉。

    ----而他,也在她醒来之前悄然离开。

    是啊,怎能不走呢?他有着太多的负累和顾忌。

    她想起日间在街头人群里看到的那个少女,明丽而活泼,在大庭广众之下毫不顾忌地攀在他的肩头,亲密地窃窃私语----虽然只是一眼瞥过,但她注意到那个少女的衣服上绣着卡洛蒙家的萨朗鹰纹章,是广漠王卡洛蒙世家的象征。而她的耳垂上戴着的,赫然是那一对慕容家世代只传给新妇的避水珠!

    原来,他毕竟选到了理想中的妻子。

    那个时候,他们两个人亲密地站在街头,看着彩车上走过的自己,在兴高采烈地说着什么呢?她只听到那个少女毫无避忌的说自己年老色衰----声声刺耳,态度却坦然,仿佛只是一个孩子说出啊实情。可是……他呢?他会怎么回答?他会怎么向她描述他们的过往,而那个少女,又会怎样评论她的过去和现在呢?

    她默默地想着,心思如潮起落。

    “夜来,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傅寿却是在一边担心地看着她,急切道,“你年年都去海皇祭上跳舞,哪一次会出这样的事情?那风浪也太邪门了……你还算幸运,那个男舞者,据说到现在还不落不明呢!”

    “是么?那个人……”殷夜来眼神蓦地一变,刚要说什么,忽听有人走到了门口,劈头说了一句,声如洪钟:“都给我回去!我妹子刚好一点,你们这一群娘们,别在这儿唧唧喳喳的惹人心烦。”

    这话说的粗鲁,然而殷夜来听到却忍不住微微一笑:“哥?”

    “九爷?”傅寿失声,惊喜万分地回过头去。

    站在门口的果然是那个胖子,衣衫华美,满身珠光宝气,只是额头和手臂上都绑着白带,显得有些狼狈不堪。

    他一来,就对着一屋子的女人一脸不耐烦地下了逐客令。那些莺莺燕燕知道这个九爷是叶城青楼里有名的暴脾气,嘴里抱怨,对殷夜来慰问了几句,便一个接着一个地走了出去。唯独傅寿留在最后,到门口时迟疑了一下,忍不住心里的关切,低低问了一句:“九爷,这几日不见,你……你好么?”

    “嗯,”清欢不耐烦地应了一声,却不看她的眼睛,“好!”

    “可是……”傅寿瞟了一眼他身上的绷带,嘴唇动了动,还是不敢多嘴,只是低声婉转地道:“那天九爷不告而别,真让人担了半天的心。”

    “没什么,赶着有急事,”清欢越发不耐烦,“等忙完了再去红袖楼找你。”

    “那好,我等着爷来。”傅寿欢喜起来,眼睛在他脸上一瞟,轻声叮咛,“九爷要保重身体……有事不要强撑着。这世上钱是赚不完的,身体却只有一个。”

    “好了好了,知道了……”清欢胡乱挥着手,“别啰嗦了,快走快走。”

    看得傅寿一步一回首地走下了楼,殷夜来在榻上拥着被子笑了一声。

    “笑什么?”清欢关上了门,瞪了她一眼。

    “我是笑你,心里明明喜欢人家,非要装出一副不耐烦的架势来----摆什么大爷架子啊?”殷夜来白了他一眼,“小心人家碰你的钉子碰多了,某一天转了心真的不理你了。那时候你哭都没地方哭去!”

    “自己的命都快没了,还惦记这些?”清欢咬牙切齿,然而刚一跺脚,却哎呀了一声,只看到一股血箭从肋下射出,登时染红了衣服。

    “哥!”殷夜来吃了一惊,顾不得什么,从床上赤足跳下。然而刚一举步,便因为牵动了伤口,一个踉跄跌倒在他身侧,同时也哎呦了一声不能动弹。

    两兄妹就这样躺在地上你看着我,我看着你,忽地笑了起来。

    “怎么搞的?你是从哪里落回这一身伤?”殷夜来蹙眉看着他,“被人揍了么?可别传出去丢了剑圣一门的脸。”

    “哎……真是好多年了!”清欢仰天躺着,看着屋顶,忽然一拍地板,没头没脑的叫了一声,“好多年我们两个兄妹没有这样痛快地联手和别人打上一架了!”

    “联手?”殷夜来吃了一惊,旋即明白过来,“难道也是‘那个人’伤了你?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清欢咬着牙,眼里有狰狞的神情一闪而逝,低声:“放心,我已经把那家伙给宰了……居然要我们两个人联手才能做掉,他娘的,真是太强了。”

    殷夜来一瞬不瞬地看着他,脸色渐渐苍白。

    “怎么了?”清欢不解,拍了拍她的肩膀,“跟你说我已经把他宰了,别担心。”

    “你……”殷夜来的声音低了下去,“怎么能做这种事?”

    “我怎么了?”清欢莫名其妙。

    “你怎么能在对方身负重伤的情况下再杀了他?!我已经和他动过手了,你再去和他对战,岂不是乘人之危么?”殷夜来蹙眉,语气不知不觉地厉声起来,“你是剑圣啊!怎么能做出这种事!如果兰缬师父在的话……”

    “去他见鬼的剑圣!”清欢不耐烦地叫了起来,打断了她的话,“我才不管他什么清规戒律七不准八禁止,谁要杀你,老子先杀了谁!”他用力捶着地板,结果牵动身上伤口,忍不住又哎呦了一声,痛得脸抽搐。

    “……”殷夜来本想再说什么,然而看到他这番模样,又沉默下去。

    是的,自从儿时在码头上相识,清欢从本性上从来都是一个追逐金钱的商贾,而不是一个忧国忧民的剑侠。哪怕他接掌了剑圣一门。何况,今天如果不是他赶来,那个神秘的鲛人一定早就在海里把自己杀了。

    “好啦,我也知道今天下午做的有点过火,但我也是没办法不是?”清欢语气软了下去,嘀咕,“其实还不都怪你?如果不是当年你不辞而别,当剑圣这种麻烦事怎么会落到我头上?”

    殷夜来叹了口气:“但愿历代剑圣的在天之灵原谅你。”

    说到这里,她忽地打了个激灵,似想起了什么,霍地转过头看着他,眼神有些奇怪,看得清欢有些不自在起来。

    “怎么?”他摸了摸脸,“我的脸难道也被打肿了不成?”

    “你前些天不是说要离开叶城去西荒么?走之前还把这压箱底的宝贝都给了我,”殷夜来从怀里拿出那一本帐薄还给他,眼神犀利,“为什么忽然又回来了?----难道你早就知道我在海皇祭上会出事?”

    清欢手微笑一抖,拿过殷夜来交回的帐薄,看也不看地收入怀里。

    “那个‘海皇’到底是谁?为什么要杀我?”殷夜来喃喃,“这个人不是普通人----他从哪里学来的九问?而且,他居然还有辟天剑!太不可思议了……”

    听到这一连串的问题,清欢沉默了良久,还是硬生生地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,只拍了拍她的肩膀,低声:“别想了,好好休息。等明天我送你去云隐山庄。”

    “云隐山庄?”殷夜来吃了一惊。

    ----自从九百年前开始,那里便是剑圣一门最隐秘的修炼之地。而她,自从十年前和师门断绝关系之后,便再也不曾去过那里。

    “是的,只有那里还稍微安全点。”清欢喃喃,“要知道那个鲛人虽然被我杀了,但难保他没有其余同党----如今你我都重伤在身,哪里是那一群人的对手?”

    他一口气说出来那么多,显然是早已深思熟虑过。

    “哪一群人?”殷夜来却还是百思不得其解,“今天来的这个不是一般的杀手,分明是一等一的绝世高手!他们到底为什么要杀我?”

    “别胡思乱想了,”清欢截断了她,“可能只是你运气太衰,惹来凶星上身而已。”

    不等她再说什么,他把她扶回了榻上:“你好好休息,我连夜去准备马车----等明天你情况稍微好一点,我就带你离开叶城。”

    “恐怕不行。”殷夜来愕然,咳嗽着断然拒绝。

    “怎么?”清欢诧异。

    “没有墨宸的同意,我哪里都去不了。”殷夜来低声道,眼里的表情平静而微妙,“如果他不让我离开,那么就算是死,我也只能死在叶城。”

    清欢大怒,刚要说什么,忽然脸色一变,嘘的一声按住了她的肩膀,指尖铮然弹出了一缕寒光,压低了声音:“窗外有人。”


    第(3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