羽·赤炎之瞳 第三章 虹上舞-《羽系列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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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样的大浪百年罕见,岸上观潮的人群发出了又是担心又是兴奋的喊声。
风浪在身侧旋舞,宛如巨大的旋涡在一瞬间竖立起来,将岸上的视线隔离。在这样的巨浪里,殷夜来足尖踩着那一片断裂的檀香板,在浪涛中沉浮不定,凝视着那个黑衣的“海皇”----水袖的一端已经濡湿,一点一滴溅落鲜血,在碧海中犹如桃花泛波。
在这个人跃主她所在龙舟的瞬间,凭着直觉,她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图。
----是的,这个人绝不是舞者!他,是来杀她的!
刚一交手,双方都有一瞬间的惊愕,双双停顿了一刹那。
然而只一击,他们脚下那片薄薄的檀香板便承受不住重量,咔的一声断裂,两人从高高的船头上一起落入了水里。龙舟乘风破浪,冲出了大潮直抵港口,却把他们两人落在大海里。转瞬岸上传来了惊天动地的惊呼声,显然是无数观众以为他们两人在风浪中失足落水。
落下的瞬间,殷夜来提了一口气,凌空折腰,在半空中足尖始终不离那半块断裂的木板,一个转折,便稳稳地踩着了那块檀香板,落在了波涛之上。
对方与她几乎同时落下。
那一瞬,她终于看清楚了眼前“舞伴”的容颜。那是一个玉树临风的年轻男子,五官完美如雕刻,水蓝色的长发在风浪里飞舞,碧瞳深沉如宝石,顾盼之间有一种绝美的风华,仿佛是九百年前那个化为潮水消失在海天间的海皇苏摩,真的在这一刻随着大潮回到了云荒!
更奇怪的是,那个人落到水里后,居然不需要借助木板的浮力,就这样踏足海浪站在了水面上----这显然不是轻功所能做到的,眼前这个蓝发碧瞳、扮演“海皇苏摩”的男舞者,居然是一个真正的鲛人!
殷夜来微微吸了一口气,低声:“你究竟是谁?!”
那个人并没有回答,只是做了一个奇怪的手势:他的左手护着右手,向外缓缓推开,在空气里画了一个圆弧----就在那一瞬,周围风浪忽然大作,以铺天盖地之势而来,海潮卷处,顿时竖立起了一道水墙、旋绕在他们身周!
那一瞬,殷夜来悚然惊觉:这个人并非仅仅只精于剑术,更拥有精妙强大的法术!这个人,是想要隔绝岸上所有人的视线,在这里杀了自己?
殷夜来双手一动,水袖唰的一声抖得笔直。三丈长的流云软袖灌住了真气,宛如两把刚柔并济的剑,在海风里翻飞,护住了周身。被剑气所催,袖端的金铃微微震响,在滔天风浪里显得清澈动听。
她忽地问:“你方才用的,可是剑圣门下的九问?”
那个人再度一惊,湛碧色的眼眸里露出深思的表情,一时间未答。殷夜来看到他犹豫,蹙眉厉声:“你到底是谁?兰缬师父并不曾有过你这个弟子!你又是从何习来的九问?!”
“兰缬师父?”那个人发出了一声叹息,恍然,“我明白了……原来如此!当今剑圣清欢,并不是你的亲哥哥,而是你的同门师兄?难怪。”
殷夜来咬住嘴唇:“可别玷污了剑圣一门,”她冷冷笑了一声,“我不曾完成学业,十年前就已经退出了师门----你到底是谁?为何扮成海皇来杀我?是墨宸的政敌,还是……”
“什么都不是,”那个人的手里握着一把纯黑的剑,声音淡漠,“这个云荒上的一切权势纷争都和我无关----我,只是来扼住命运之轮的人。”
“这把剑是……”殷夜来忽地一惊,“辟天?!”
一语未落,黑色的闪电旋即刺破了浪潮。
在对方一剑破空而来时,她足尖一点檀香板,便从浪尖一跃而起,手里匹练般地流泻出两道白光,一刚一柔,舒卷而来,分击左右----嗤的一声轻响,水袖卷上了剑锋,却没有断裂。剑气和剑气之间激发出凌厉的嗤嗤声,轰然而来的海浪在他们眼前被切开!
这是他们第一次正面交锋,那一瞬,鲛人眼里露出了震惊。
几百年来,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厉害的猎物!
眼前的女子宛如飞燕般在浪上回翔,衣袂翻飞,水袖猎猎舞动----电光火石之间,她一口气接下了他三剑,水袖舒卷之间,用的全是最精妙的剑法,纵横凌厉、全无破绽!
瞬间便是十招过去,两人居然不分上下。
鲛人叹了口气,眼里露出一丝惋惜。大潮在身边回旋,隐约可以听到岸上人群的惊呼和周围船舰靠近的声音,他知道时间已经不多。
那一瞬,他眼里忽然掠过冷芒,忽地低喝一声,手里长剑脱手飞出,直刺殷夜来的心口!他手指随之点出,结了一个咒术----手指点到之处,周围的海水忽然间都起了呼应,卷起了巨大的水龙,仿佛巨大的海兽直扑而来!
惊涛骇浪里,黑色的辟天剑穿梭如电,势不可挡。
----那是兼具剑术和幻术的一击。
殷夜来微微变了脸色,两道水袖瞬地掠回,左右卷向了黑剑----水袖贯注了真气,抖得笔直,在如此大的风浪里居然刚硬如铁线白描,只听嗤嗤两声轻响,水袖从两侧卷住了黑剑,将那把剑在刺进身侧一丈时生生勒住,一压,甩入了大海。
然而就在同一时刻,只见那个鲛人站在波涛之上,手指平平一划----刹那间,回旋在两人身周的巨大海浪忽地向中心迅速合拢!仿佛是巨大水之墙壁从四面围合,以殷夜来为中心急速收缩,握成一拳。水壁迫近,波涛呼啸,隐约发出妖异的声音。
这是铜墙铁壁一样的水阵,一旦合拢,她的脏腑便会被生生震裂!
眼看海水即将在头顶合拢,殷夜来点足掠起,身在半空,手心扣着水袖端头掉落的数枚金铃,指尖连弹,连续击向了追来的鲛人----她的动作是如此迅捷,以致十二枚金铃居然只发出了一声连绵的长响。
打完十二枚金铃只不过用了短短一个弹指的时间,那个鲛人被阻了一阻,没有来得及迫近她身侧。然而,就在她几乎要从水墙里突围而出时,出乎意料地、右肋忽然一痛!
不可能……这一剑,是从哪里来的?
眼前只有一个敌人,怎么会有第三方对自己发动空袭!
殷夜来不可思议地低下头,看到了刺入身体的那一把黑色长剑----那把片刻前已经被她打入海底的辟天,竟仿佛活了一样的自行飞了起来,忽如其来地刺穿了她的身体!
这……是幻术,还是妖邪?
这把剑,竟然会自动飞来,协助主人!
就在震惊的一瞬间,四面的水轰然围合,仿佛钢铁的墙壁压了下来!轰鸣的水墙还着千钧之力合击而来,拍击上她单薄的身体。殷夜来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喊声,一口鲜血出,再也无法支持,整个人轻飘飘地从浪尖上落下。
眼见得手,那个鲛踏浪而来,想要把她从水里捞起。
然而就在那一瞬间,一道白光宛如细细的闪电割裂了水气!那把刺穿殷夜来的剑仿佛有灵性一样自动跃起,凌空一个转折,想要截住那一击,然而,这一次却是来不及。只听一声低呼,鲛人身体一震,抬手捂住了左胸。
那一刀从他左侧胸口刺入,迅速洞穿了他的身体!
那是她平日用来修指甲的银刀。伤口很小,血流得也不多,然而,鲛人脸色转瞬惨白。这一刀蕴涵着极其凌厉的剑气,居然洞穿了他贴身穿的黄金甲,而且在穿过他身体的那一瞬,将气劲全数释放在血肉之躯内,瞬间撕裂他的五脏六腑。
那个鲛人身体一颤,猛然吐出了一大口血,那把黑色的辟天剑灵活地一转折,迅速飞回到了手里,他柱剑而立,堪堪站稳。
“哈……”仿佛全身的力量都在那最后一击里消失,殷夜来的身体重新从水面沉下,眼睛里带着冷然的笑意。
那个鲛人捂着伤口,不等她完全沉没,便遥遥地伸出了手,一托一握----刹那间风起浪涌,仿佛有无形的手托着,昏迷的殷夜来从海水里缓缓升起,向着他的掌心移去。那个鲛人一手攫取了殷夜来的躯体,另一只手便扯裂了她背后的舞衣。
“嘶”的一声,舞衣上钉着的流光玉纷纷洒落在海涛里,华美衣袍下,露出苍白的身体。然而,在她背后,接近第三节脊椎的地方,赫然有着一颗殷红的痣!
那个鲛人轻轻将手指按在她背后的肌肤上,那一瞬,奇迹出现了:那颗血痣,竟然如同活了一样的往上移动了一寸,逃避着手指的触摸!
“命轮的刻印……”他低低叹了口气,“第五个。”
他垂下眼,默默祈祷了一句,重新张开了右手,手心金光大盛----右手五指聚起,尖锐起锥,竟然直接刺向了对方的后背,似要活生生将心脏挖出!
“砰!”就在这一刻,一声巨响,水壁破裂。有什么呼啸而来,剑气大盛,竟然直逼眉睫!那是力量惊人的一剑,已经身受重伤的他不得不先放开了殷夜来,全力抵挡。
“砰!”的一声,双剑交击,光芒大盛。
“给我住手!”那个闯入者发出了一声大喊:“他娘的!龙,给我住手!”
鲛人霍地抬头,脱口而出:“麒麟?”方才即便是生死相搏,他脸上的神色一直沉静如水,然而此刻却得分掩饰不住的震惊。
大浪散去,蒙蒙的水气里露出一个肥胖的人影。
那个人如秤砣一样沉沉地压在薄薄的木板上,居然没有沉下去。那个胖子一手横抱着垂死的女子,另一只手平平抬起,掌心里浮凸出一个一模一样的金色转轮----那个奇异的金轮,居然活了一样在那只肥厚的手心里缓缓旋转!
“果然是你。”被称为“龙”的鲛人挫败般地吐出了一口气,是的,来的人正是当今空桑的剑圣清欢----他此刻最不愿意看到的人。
这个不速之客从他手里夺走了殷夜来,正和自己冷冷对视,目光里恍然也有震惊,更多的凌厉的敌意和杀气!那一瞬,那个肥胖的人眼神如剑,将平日的市侩气和铜臭味一扫而光,竟如同一个狠厉非常的猛虎。
“原来你一力劝我离开叶城,却是为了这个?”清欢冷笑了一声,满脸的肉都紧绷了,牙关紧咬,两腮上的股份一条条鼓出来,“龙,我把你当自己人,要钱给钱,要东西给东西!----你这该死的家伙,却要杀我妹子?”
在组织里代号为“龙”的溯光沉默了一下,没有否认。
“可恨啊可恨!”空桑剑圣咆哮如雷,“怎么说我们也是同一个组织里的人吧?居然要背着我做出这种事来!----如果不是我凑巧赶回来,你就要在这里把她掏心挖肺了是不是?”
溯光只是抬起手,指向了女子赤裸的后背:“你自己看。”
清欢怔了一下,下意识地低下头看了一眼,然后仿佛烫伤一样跳了起来----在殷夜来洁白的背上,那颗殷红如血的痣赫然在目,不过,和方才片刻前的位置已经不同,这颗痣,居然已经自己移动到了第二节脊椎的位置上!
“魔之血,分身的印记。”溯光低声叹息,“你应该认得出。”
“怎……怎么可能?”清欢不敢相信地看着那一颗痣。他才抬起手,试探地触碰了一下----那一瞬,那颗红痣又重新动了起来,往上游走了一寸!
那一瞬,仿佛看到了某种无法辩驳的证据,清欢的脸色灰败。
“麒麟,听着:你的同门师妹,正是这一轮出现的六位分身之一!”溯光的声音低沉,“当得知你们之间以兄妹相称后,我和凤凰商议,便决定尽快调开你----命轮组织里只有六位成员,大家各自肩负重任,绝不能因为内讧而有所损失。”
清欢的喉结动了一下,想什么却没有说。
“所以,我催促你离开叶城去狷之原,”溯光说到这里,苦笑了一声,捂住了胸口那个贯穿身体的伤,“可惜,我没有料到她的剑术如此惊人,甚至还在你之上----为了制服她,我费了很大的力气。”
清欢的眼睛忽然亮了一下,脱口:“你受伤了?”
然而,不等同伴反应过来这问话是出于关心还是什么,清欢往水里啐了一口,指节捏得咔嚓响,大声:“好极好极!他娘的,我妹子果然不愧是剑圣一门百年一见的天才----既然她先把你伤了,这样一来,我就不愁干不过你了!”
“麒麟!”溯光大吃一惊,“你难道真的要为了她背叛组织,和我动手?”
“废话!”清欢往后退了一步,陷在肥胖脸上的一对细小眼睛里射出锋利的冷光,“换了是你,如果这天杀的狗屎运落到自己头上,难道会把自己妹子老婆爹娘拱手相让,任由别人掏她的心、挖她的肺?!”
“我会。”溯光冷冷回答,湛碧色的眼里掠过一抹冷光。
清欢悚然一惊,忽然想起了隐约听过的那些往昔,沉默下去。
“一百二十年前,我杀了紫烟,以确保在那一轮中破军不会苏醒。一百二十年后,希望你也能作到,”溯光的语气低沉而肃杀,顿了一顿,又道,“麒麟,我知道这样不容易。但……我们必须那么做。否则,便是置天下苍生于火炉!”
清欢默不做声地听着,牙关紧咬,腮边两条肌肉鼓凸出来,一张脸显得有些狰狞。
“那是你,”他忽地笑了一笑,冷嘲,“鲛人的血,是冷的!”
这样的话宛如刺入心口的刀,溯光脸色微微一白,眼眸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。他还想说什么,然而滔天风浪里已经隐约听得到舟船上的吆喝声,是那些岸上的人逐渐搜寻到了这边,想要打捞落水者。清欢侧耳把方位听得清楚,忽然大喝了一声,双手一送,将手里横抱着的殷夜来凭空抛起数丈,从水墙上方抛了出去!
“麒麟!”溯光急冲而上,想要截住他。
“要动我妹子,先问过老子手里这把剑!”清欢手里的金丸抛起,在浪里割出一道金光,斩断了龙的去路,不顾一切地大喝:“龙,老子今天和你拼了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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